小陳師傅愣了一下。
他還沒想好為什麼要在肉餡裡麵加箬葉灰,就被大廚師吼了一句。
“哦……哦……”
小陳師傅反應過來,也沒多想,扭頭跑出後廚,朝著葛師傅住的地方奔去。
天香樓也有葛師傅一部分。
這些年,天香樓的餘杭生意紅火,專門招待達官貴人,日進鬥金。
自從六年前,天香樓被人踢館,葛師傅傳下幾道菜肴的製作方法後,他便很少再來天香樓。
如今葛師傅閉門不出,在家教授子嗣,研究新菜,很少出門。
……
後廚。
青年拌好肉餡,取出泡好的糯米。
他看了一眼這些糯米,將手插至米中,細細感受片刻,眉頭微皺。
大廚師目不轉睛的盯著對方,額頭沁出幾滴汗水。
這米有什麼問題?
用的是苕溪最好的圓粒糯米,昨天清明節,更是在冷冽的山泉水中泡了一夜,這可是上品中的上品。
他為什麼皺眉?
大廚師僅僅見青年用了箬葉灰,就知道對方廚藝在自己之上。
這種巧思,隻有沉浸在廚道多年,並且十分有天賦的人才能想出來。
就在大廚師琢磨的時候。
青年動了。
他先是把糯米放入蒸籠蒸製,往灶台裡添了幾根山中鬆木,然後扭頭掃了一眼後廚,徑直走到一名廚師麵前。
“借我用一下。”
青年端走了放在廚師麵前的糯米漿。
這名廚師眼睜睜看著青年動作,回頭看向大廚師,一臉不知所措。
糯米漿是他接下來要用的做菜材料。
就這樣被青年拿走了?
大廚師搖了搖頭,示意廚師不許打擾他。
廚師隻好無奈的看著青年在廚房中走來走去。
很快。
他又走到一個剛摘完莧菜的學徒麵前,取走一把摘好的莧菜。
做完這些,青年回到案前,拿起一口石臼,開始砸莧菜。
“咚咚咚……”
沒幾息功夫,莧菜被他砸出紫紅色的汁水。
見莧菜出汁,青年把汁水倒入糯米漿中,細細攪拌。
直到碗中的糯米漿變成粉紅色,他才停手。
青年找地方坐了下來,靜靜等待蒸籠中的糯米飯變熟。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。
後廚內氣氛怪異。
所有人都注意著那個奇怪的青年。
不知過了多久。
後廚外突然走進來兩個人。
小陳師傅跟在一個頭發略顯花白的中年人身後。
那中年人身穿一襲海藍錦衫,衣著富貴。
正是天香樓的“活招牌”葛師傅。
葛師傅走進後廚,目光一掃落在青年身上。
他眉頭微皺,詢問大廚師:“怎麼回事?”
大廚師將情況和中年人說了一遍。
“箬葉灰?”葛師傅聽完眉頭皺起,眼中閃過一抹精光。
他看向坐在地上等待糯米蒸熟的青年,喃喃低語道:“好精妙的巧思。”
想到這裡,葛師傅不禁多看了青年兩眼。
不知為何。
他覺得麵前這個青年有些熟悉,自己好像在哪見過。
就在葛師傅這麼想的時候。
青年從地上站起來,他掀開蒸籠的蓋子,用布把蒸好的糯米端了下來。
此時糯米剛剛半熟,略微具備黏性。
後廚內的眾人注視青年,猜測他的下一步。
隻見對方將那一小盆糯米端下,放到台前,隨後又從自己的竹筐裡翻出一把蒲扇,對著糯米扇動。
看樣子,他好像是想讓糯米涼下來。
做粢毛肉圓,糯米需要提前備好,蒸製半熟,使其具備黏性,才可以用來包裹肉餡。
無論是太涼還是太燙,都不行。
青年好像十分有耐心,手持扇子,一下一下的扇著。
直到大概過去一盞茶時間,他才停手。
青年將手放到半蒸熟的糯米上感受了一下溫度,溫度尚可。
他輕輕點頭,把剛剛攪拌好的粉紅色糯米漿糊在肉餡上,開始裹糯米。
一個、兩個、三個、四個……
不一會的功夫,他便捏出十七枚大小一致,通體渾圓的糯米圓子。
捏好圓子,青年把它們隨意放入鋪滿荷葉的蒸籠裡,再次蒸製。
這次蒸製需要的時間要久一些。
蓋上蒸籠,青年從帶來的瓶瓶罐罐中挑出一個棕色瓷瓶,等待粢毛肉圓蒸熟。
天香樓的葛師傅靜靜看著青年動作,眉頭緊鎖,表情嚴肅。
箬葉灰、莧菜汁,還有那棕色瓷瓶。
這年輕人到底是什麼來頭?
他做出的粢毛肉圓又會是什麼味道?
葛師傅吸了一口氣,深深看了青年一眼。
時間一分一秒過去。
大概過了一刻鐘。
坐在地上雙腿盤膝,雙眸微閉的青年忽然睜開雙眸。
他起身打開蒸籠,一團氤氳的白氣從籠中飄出。
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清香的草木香氣。
嗅到這味道的人如同置身於森林之中,行走在林蔭之間。
後廚中所有人聞到蒸籠中飄出的香味後,臉上紛紛露出吃驚之色。
就連這道菜的創作者葛師傅,也變了臉色。
青年端出盤子,將手邊棕色的瓷瓶打開,向粢毛肉圓上淋了一些金黃色的液體,如同油脂。
液體浸透白玉般的糯米,金黃的油脂順著毛茸茸的米粒滾落,在瓷盤底積成小小的琥珀色湖泊。
做完這些,青年嗅了嗅味道,臉上露出一抹滿意之色。
他從竹筐中取出一個小食盒,輕車熟路的挑出十枚粢毛肉圓放入盒中。
蓋上食盒,青年看向後廚等待多時的葛師傅等人。
“嘗嘗?”
他嘴角微勾,聲音溫和的說道。
葛師傅盯著青年略顯英俊的麵容,微微眯眼。
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,想起了對方。
“是你!”
“你是陳九歌!”
葛師傅臉色大變,回想起六年前,一大一小,一對師徒登門踢館時的一幕。
陳九歌淡淡一笑,用小指掏了掏耳朵,說道:“我還是更喜歡廚神這個名字。”